良华读庄子《内篇.大宗师》

大宗师就是“道”，用以形容道之神奇玄妙。悟道者为真人，真人犹如神人、至人，是庄子描写的人的完美典型。本篇对“道”的描述，得自老子真传，尤其“自本自根”一词可谓画龙点睛。中间论及悟道七关，由“外天下”到“不死不生”，值得省思。悟道者相忘乎道术，彼此为友，则相视而笑，莫逆于心。

0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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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为真人

【原文】知天之所为，知人之所为者，至矣！知天之所为者，天而生也；知人之所为者，以其知之所知以养其知之所不知，终其天年而不中道夭者，是知之盛也。虽然，有患。夫知有所待而后当，其所待者特未定也。庸讵知吾所谓天之非人乎？所谓人之非天乎？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。何谓真人？古之真人，不逆寡，不雄成，不谟士。若然者，过而弗悔，当而不自得也。若然者，登高不栗，入水不濡，入火不热，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。古之真人，其寝不梦，其觉无忧，其食不甘，其息深深。真人之息以踵，众人之息以喉。屈服者，其嗌言若哇。其耆欲深者，其天机浅。

【译文】知道天的作为，又知道人的作为，这种人达到极致了！

知道天的作为的人，就明白一切源于天；知道人的作为的人，就会以他所知道的部分去保养他所不知的部分，能终其天年而不中途夭折，那就是大智慧了。

虽然如此，还是有所隐患。智慧要有所凭借才能实现，所凭借的对象是不确定的。怎么知道我所谓的天然不是人为的，我所谓的人为不是天然呢？

再说先有真人出现，然后才有真知出现。

什么叫做真人？古代的真人不拒绝寡小，不炫耀成就，不从事图谋。真人错过时机而不后悔，赶上时机而不得意。

像这样的人，登高不恐惧，入水不浸湿，蹈火不灼热。因为他的智慧能提升到道的层次，才有如此表现。

古代的真人，睡觉时不做梦，醒来后没有烦恼。他饮食不求甘美，呼吸特别深沉。真人的呼吸直达脚根，众人的呼吸只靠咽喉。呼吸不顺畅的人，喉咙发声就像打结一样。嗜好及欲望太深的人，他天赋的领悟力就很浅了。

【解读】大宗师就是“道”，悟道者为真人，真人犹如神人、至人，是庄子描写的人的完美典型。

“天”是《庄子》书中最难解的概念之一，“天”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。一方面，天在古代是主宰万物的至高力量。另一方面，天与地合称天地，代表宇宙或自然界整体。因此，天的主宰性与自然界的规律性之间，虽有紧张关系，但仍需统合在一起。庄子的做法是：重规律性而轻主宰性。

明白“天”的这两种特性，并知道庄子心中的分寸，才能读懂他的书。

“无”，名天地之始；“有”，名万物之母。

“无”，是天地万物混沌一体时的名，“有”，是天地万物开始显现时的名。

“人法地，地法天，天法道，道法自然。”“地”可以理解为“有”，即人感知到的现象界；“天”可以理解为“无”，即使现象界得以生成和运行的（未知神秘）。知道“无”与“有”，就到达知的极致了。

“有”源于“无”，并受“无”支配，终归于“无”。“有无相生”，“有”是“无”在心灵的现象，当人的认识能力增强时，原本的“无”可以现象为“有”；而当“有”从现象界消失不见时，并非真的消失，而是重归于“无”。

真人已然悟道，是以明悟“无”与“有”，心灵不会被“有”所局限。

因而能保全自己的天性，而不会被欲望所蒙蔽与左右。

（《大宗师》是《庄子.内篇》七篇中的一篇）

02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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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人的特性

【原文】古之真人，不知说生，不知恶死；其出不訢，其入不距；翛然而往，翛然而来而已矣。不忘其所始，不求其所终；受而喜之，忘而复之。是之谓不以心捐道，不以人助天，是之谓真人。若然者，其心志，其容寂，其顙頯；凄然似秋，煖然似春，喜怒通四时，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。故圣人之用兵也，亡国而不失人心；利泽施乎万世，不为爱人。故乐不通物，非圣人也；有亲，非仁也；时天，非贤也；利害不通，非君子也；行名失己，非士也；亡身不真，非役人也。若狐不偕、务光、伯夷、叔齐、箕子、胥余、纪他、申徒狄，是役人之役，适人之适，而不自适其适者也。

【译文】古代的真人，不懂得去喜爱生命，也不懂得去厌恶死亡；他施展才能时不会过度张扬，独居自处时不会过度隐藏；只是从容地去那儿，又从容地来这儿而已啊。

他既不探问自己的起源，也不寻求自己的归宿；对任何遭遇都欣然接受，无所牵挂而回复本真的状态。这就是所谓的不以心思去损害道，不用人为去辅助天然。

这就是所谓的真人。像这样的人，它的心思陷于遗忘，容貌显得淡漠，额头特别宽大；他凄冷时像秋天，温暖时像春天，喜怒与四时相通，随着事物而表现合宜，以致无法探知他的究竟。

所以，圣人指挥作战时，能消灭敌国却又不会失去人心；以恩泽加于后代万世而不是因为偏爱世人。

因此，快乐不与万物相通的，不是圣人；有所偏爱的，不是仁人；等待时机的，不是贤人；无法明辨利害的，不是君子；为了名声而失去自我的，不是读书人；牺牲生命但失去本真的，不是可以治理别人的人。

像狐不偕、务光、伯夷、叔齐、箕子、胥余、纪他、申徒狄等，都是被别人驱使，让别人安适，而不能让自己安适的人。

【解读】道法自然，道性自然，自然而然。真人效法的是道，依循自己的天性，发扬自己的禀赋，顺应万物以自然，顺应自身以自然。真人不悦生恶死，因为死生一也，是自己的天性，是生命的常态，自然而然；真人发扬禀赋亦是自然而然，不刻意妄为；从容来去，如来如去，顺应命运以自然；不探求起源，不追寻归宿，因为已经悟道，知道自己始终在道中；能随遇而安，因为只注重持守内在的心灵，保养生命的本真。

真人唯道是从，本身就是道的守护者、遵行者与使命者，是道在人世间的化身。真人与万物相通为一，乘物以游心，顺应万物以自然；言行应合于道，惟道是从，无为而无不为。能让自己安适，也能让别人安适；自己逍遥自在，別人亦觉自然而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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